苏曼殊(1884-1918),原名戬,字子谷,法号曼殊,是我国近代作家、诗人、翻译家。他是中国近代史上一大奇才,曾三次剃度为僧,又三次还俗。作为对社会改良充满希望的热血青年,他时而激昂,西装革履,慷慨陈词,为革命而振臂高呼;时而颓唐,身披僧衣,逃身禅坛,在青灯黄卷中寻找精神的安慰。而他的《本事诗》则充分表现出了其浪漫才情和矛盾内心。苏曼殊在人间只度过了三十五个春秋,他以绚烂的生命浇灌出中国近现代文坛的一朵奇葩。
苏曼殊的父亲苏杰生,17岁时跟着父亲远涉重洋,到日本横滨经商,初营苏杭布匹,后转营茶叶。过了几年,苏瑞文岁数大了,看看儿子渐渐地入了门道,便把生意交给他,自己放心地回国养老去了。苏杰生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料,精明、刚果、勤劳、和气,一个成功商人所必须具备的素质他都具有了。他苦心经营,前后用了20多年的时间,把茶叶生意做成了横滨第一,同时还担任了英商万隆茶行的买办。
也许是出生于茶商之家,也许是骨子里就有茶、有禅,苏曼殊毕生好茶。《燕子龛随笔》是苏曼殊类似自传体的小说,其中透露出苏曼殊的日常生活。在《燕子龛随笔》六十二则中,他记述了自己在法云寺的生活:"年余十七,住虎山法云寺","小楼三楹,朝云推窗,暮雨卷帘,有泉、有茶、有笋、有芋。师傅居羊城,频遣师见馈余糖果、糕饼甚丰。嘱余端居静摄,勿事参方。"在苏曼殊看来,日常生活都是佛在世间的留白。是啊,小楼三楹,朝云推窗,暮雨卷帘,就是一道风景;而有泉、有茶、更是禅一般的诗意。
苏曼殊的好友蔡守在《和本事诗原韵》里也说:"赁肩灯下听瓶笙,一缕茶烟斗室盈。照见并头杯茗里,停杯无语不胜情。"从诗句中可以知道,苏曼殊常常亲自煎茶自娱,且与知友常以饮茶促膝谈心。苏曼殊寓居沪上时,常流连在茶居品茗;而"同芳居"则是他常去的主要场所,在"同芳居",他常常是以品茗吟诗为乐趣,而苏曼殊的许多诗文就是在此品茶时抒发写就的。早年,苏曼殊与陈独秀相厚,其"烹茶自汲水,何事不清幽",就吐露了茶中有禅的佛性;"细饮番茶话凤缘",苏曼殊与陈独秀在饮茶时谈论着前世因缘。就是因为饮茶心清神爽,为谈经诵律增添了兴致。
"浪将心事和茶煎,心比茶浓更戚然"这说的是苏曼殊。出生于茶商之家的苏曼殊,骨子里就有茶、有禅,且有着别样的情感。他病故后,柳亚子为其编成《苏曼殊文集》五册并将其迁葬于杭州西湖,最后回归到绿海染翠的茶园,想来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归宿。
苏曼殊二十四岁时(1907年)在日本东京编纂出版了一本英汉对照诗集《文学因缘》;因为这本书是编纂的,所以未收入其全集。《文学因缘》原分二卷,因为早已绝版,上海群益书社于1915年重印并改名为《汉英文学因缘》,此书连同英、汉对照文字,也只仅有68页。可贵的是其所列诗篇,除历代诗人少数名篇外,还刊有《采茶词三十首》,书中并没有说明采茶词作者是何人,只是写明英译者为英国茂叟(音译).
《采茶词三十首》,以即景即情的感怀,如同仙露明珠般的朗润,亲切细腻地描绘出徽州茶乡、特别是松萝山茶区的风情画卷。
《采茶词三十首》摘选:
侬家家住万山中,村南村北尽茗丛。社后雨前忙不了,朝朝早起课茶工。
晓起临妆略整容,提篮出户露正浓。小姑大妇同携手,问上松萝第几峰?
雨过枝头泛碧纹,攀来香气便氤氲。高低接尽黄金缕,染得衣襟处处芬。
芬芳香气似兰荪,品色休宁胜婺源。采罢新芽施又发,今朝又是第三番。
番番辛苦不辞难,鸦髻斜歪玉指寒。惟愿侬家茶色好,赛他雀舌与龙团。
纵使愁肠似桔槔,且安贫苦莫辞劳。只图焙得新茶好,缕缕旗羌起白毫。
功夫哪敢自蹉跎,尚觉侬家事务多。焙出干茶忙去采,今朝还要上松萝。
手挽筠篮鬓戴花,松萝山下采山茶。途中姐妹劳相问,笑指前村是妾家。
茶品由来苦胜甜,个中滋味两般兼。不知却为谁甜苦,插破侬家玉指尖。
任他飞燕两呢喃,去采新茶换旧衫。却把袖儿高卷起,从教露出手纤纤。
在中国,历代茶诗茶词中述及采茶者甚多,但是未见到有如此长篇且充满诗情画意的采茶词;而这三十首采茶词全部写的是徽州松萝茶区,对茶的环境、采摘、烘焙、品质以及采茶女的神态情感都写的栩栩如生,声情并茂,这就更令人惊奇了。
苏曼殊能将《采茶词三十首》与历代名诗并起并坐,汇编于同一书中,足见他对这些诗篇是非常欣赏珍视的。诚然,《采茶词三十首》虽然不似《琵琶行》叙事诗那般强烈且震动人心,然即景即情的感怀,如同山泉般的甘醇,如同田园诗般的质朴,也如同那松萝茶的清香。假如能身临其境,煮上一杯松萝香茗,心会被染翠,心也会透明。苏曼殊留下的《采茶词三十首》无疑是一份可贵的茶文化遗产,它不应该沉沦淹没于浩瀚的古籍堆里,而是应该焕发出熠熠的光彩! |